直到你来了，就那么站在我面前，不说话，也不动作，单单是笑着看着我，我心里所有的疑问忽然迎刃而解。亲爱的旅人呀，那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睛里藏着生活的另一种可能，你是镜子的另一面，是我最好的答案。

又名：艾尔海森和卡维的一千零一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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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童话故事，最后旅人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

很久很久以前，在太阳的东部有一个靠海的小城邦。城邦里住着一位名叫卡维的美丽青年，他金黄的长发宛如明媚的阳光，红色的眼睛宛如稀有的玛瑙，他的歌声轻快悠扬好似鸟儿啼鸣，旋转的舞步仿佛高雅的猫咪，见过他的人无不喜爱他活泼的天性与纯净的心灵。卡维在城里无忧无虑地生活，满心期待日子可以就这么一直过下去。然而有一天，他在清晨的集市上遇见了一位陌生的来客。那时他正在挑选煮汤用的胡萝卜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阻挡了某个人的道路。

“借过。”他听到一个声音说。

卡维侧身给他让路，陌生人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，神情是不可一世的倨傲。他嗅到冬青木的清冽，看见他灰发下绚丽过头的眼睛，来自异域的浅青色里镶着石榴红，是最尊贵的女王也不曾拥有过的珍宝。

卡维呆呆地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，那双眼睛好像在他心上打上了一个烙印。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双眼。卡维想，天真的青年一旦有了心事，于是世界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显得无足轻重。我要找到他，卡维想，心里不知为何涌现出想要哭泣的冲动。

黄昏呀，你招回一切，光明的早晨所驱散的一切 [1]。卖花女郎歌喉滚圆柔美仿佛破晓时分草叶氤氲的露珠，长长的睫羽如同知更鸟翅膀划过云的弧度。她抱着散发清香的花篮旋转到卡维身边。先生，要为远在西部的爱人献上一束满天星吗。她接过他递来的金币，声音愈加甜美动人。可是别让他等的太久！卡维低头看自己臂弯里碎银似的娇嫩花朵，像抱着初生的婴儿一样茫然不知所措。集市上的行人朝他投去羡慕或祝福的目光。看啊，这个漂亮的金发小伙子中了阿芙洛狄忒的甜蜜诅咒，繁星般的爱意将灼烧他的意志，但愿他追随他的心！卡维抬起头，卖花女郎的身影早已淹没在如织人流，脆甜的歌声却依旧清晰可闻。你招回绵羊，招回山羊，招回小孩到母亲的身旁 [2]。

卡维在琳琅的水果，鱼蟹，饰品和香料里穿行，试图寻找那个只用一个眼神就让他甘心献上捧花的阿尔缇尼斯。他从朝日初升找到晚霞满天，最终在售卖花椒和鼠尾草的摊位前遇到一个修女，长长的温帕尔头巾垂至脚踝，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肤色苍白，上面缠绕一串猫眼石手链，琥珀金的眼睛凝成冻结的阳光，注视着面前失魂落魄的青年。他玛瑙般的红色瞳孔蒙上一层雾，善良的修女透过雾汽看到里面无声无息地下起一场雨，悲伤而模糊的雨帘冲散了这双眼瞳原本的神采。

“往西走，孩子。”她读懂了他的情绪，冰凉的手指温柔地抚上他光洁的额头，摘下绿色手链替他扎起散在肩头的发丝。“无论他是谁，他都在等你。”

于是卡维离开了家乡，朝着夕阳消散的方向开启了漫长的旅途。他翻过九十九座折断飞鸟翅膀的山，渡过九十九条淹没棕熊耳朵的河，每到一处地方，他向在苹果树下玩耍的孩子们细细描摹那双眼睛，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。

“向西走！”孩子们尖声细气地说，将兜里的浆果和香橙塞进他的手里，推搡他的后背。“向西走呀，他在等你！”

卡维继续走啊走。他怀里抱着花，宝石手链束着发，兜里装满了不知名的水果。他的故事被风传唱，播撒在大地上。于是森林认识了他，沙漠认识了他，松鸦衔走了他脚边爬行的毒蝎，麋鹿赶跑了他前路凶恶的花豹，葡萄藤挂满了果实供他充饥，芭蕉叶吸足了雨水供他解渴。卡维日夜兼程地赶路，他拨开想要缠绕他脚踝的藤蔓，穿过想要勾住他头发的杨柳，蝴蝶停落在他的肩头，指引他从鳄鱼潜伏的沼泽平安跋涉，秃鹫盘旋在他的头顶，尖啸着吓走想要拦路抢劫的流寇。卡维不停地行走，直到月亮落下了九十九个，露水融化了九十九颗，在星光的尽头，他终于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国度。

他在一家小客栈歇脚，晚饭的时候，他感觉总有一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。卡维不动声色，听着同席的商人讲述历险故事，神态如常地吃喝谈笑。直到准备睡觉的时候，他上楼的脚步被老板娘轻柔地叫住。

“客人呀，您的头上戴着森林的花环，您的鞋底踩着沙漠的黄沙。”她说道，头发如火焰般红，眼睛如湖水般蓝，腰肢柔软，声音婉转好似啼唱的夜莺。“您带来了异乡的歌谣和陌生的风，也是为了挑战远道而来的么？”

“什么挑战？”

“我们的国王发布的挑战，”她告诉卡维，“国王的儿子是全天下最美的王子，他的面容如同圆月皎洁，气息如同玫瑰馥郁，但他总是蹙着眉头，仿佛在思考世界上最艰深的问题，俊秀的脸上从来没有展露过哪怕一分一毫的笑容。在王子二十岁生日那天，国王发布了一道命令，谁只要能让王子笑，谁就可以向他提出任意三个愿望。但如果失败了，就要接受流放荒野的惩罚。”

“我的客栈里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勇者和武士，他们个个带着能把发丝编成故事的矮人和能让石头笑出声的优伶，坐在火炉边大声谈论他们将要提出的愿望，每个人出发时总是自信满满，但之后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。”老板娘垂下乌黑的睫毛，神情哀伤，“旅人呀，您很美，也很年轻，如果您也是怀抱着同样的目的，请您趁早调转马头，回到爱您的父母亲人身边吧。”

“我只是来寻找我的爱人，”卡维叹息，“我走遍世界，只为找到那道在我深沉睡梦中牵萦的身影。善良的人哪，请允许我向您打听，王子殿下的眼睛是什么模样？”

“我年轻的时候，曾被召到宫殿做乐队领头的舞女。”她沉默片刻，缓缓地为卡维讲述，“国王让我们练习最奇特的舞蹈来博取王子的欢心，于是我便有幸一睹王子的真容。他的发色是丝绸般的灰，声音低沉好听仿佛是古老的梵乐，皱起的眉头宛如远处的山丘。他的眼睛最令我印象深刻，可敬的旅者，世上贫瘠的词汇无法为您形容出它们的美——请您想象自己身处生机澎湃的雨林，一轮红日正从无边际的苍绿中缓缓升起。那是自然的恩赐，是尊荣的证明，也只有他配得上这双眼睛。所以当他抬起头，漫不经心地远远瞥了我一眼——只是一眼，也已经足以让我心旌摇曳，踏错了一步节拍。”

她温和地笑着，提起自己拖至地面的裙摆。卡维这才看到，她本该是光洁如同白玉的小腿被木制的义肢取代。

“我请师父砍下我的一条腿，因为我让他们蒙羞。”她说，“但我没有告诉他，为何天底下最完美的舞者出了错。旅人呀，倘若您能见到那双眼睛，想必也能理解我的心情。”

“是的。”卡维回答，他的心脏怦怦跳动，仿佛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。“我能理解。”

“那便向西走呀，亲爱的客人，”老板娘唱歌一般地说，“直直地向西走，堵住耳朵，捂住鼻子，请不要回头！”

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亮窗帏，第一只鸟儿开始啼唱，卡维告别了美丽的老板娘，动身前往国王的宫殿。他走过九十九家光鲜诱人的店铺，走过九十九条人声鼎沸的街道。九十九个娇媚的女郎想要攀附他的肩膀，他堵住了耳朵，没有听到那殷切的呼唤；九十九坛醇香的美酒想要引诱他的心神，他捂住了鼻子，没有闻到那醉人的芬芳。他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，一路向西走去，抵达了旅途的终点。在皇宫的大门前，卡维向守卫说明了自己的来意，一个大臣模样的人引着他来到殿上。

“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啊，你可知挑战的规则？”威严的声音自王座传来，“我将给你三天的时间，去使出你的办法让王子欢笑。倘若失败，你的脸上将用通红的碳块打上烙印。你将被送到极北无人的荒原，在那里孤独地度过一生。”

卡维恭敬地行礼。

“尊贵的王啊，”他毫不畏惧地说，“我心已决。”

“那么，祝你好运。”

第一天，卡维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王子，他正专心地阅读一本书籍，修长的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上，姿势慵懒而不失气度。

他听到了脚步声，抬起头，看到年轻的旅人正和善地注视他。

“我为您带来了多汁的浆果和一首关于森林的歌。”

于是王子的膝上放满了甜桔和沃柑，蔷薇摇啊摇，金发的旅人开口唱：

“我追寻着晚风呀，追寻着暮雨

飞鸟衔下九十九朵晚霞为我编织上衣

只是它在见到你之前被蝴蝶翅膀吹散

我美丽的爱人，可否让我吻上您的指尖？”

他一边唱着，一边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王子的手背。王子紧蹙的眉头舒展开，卡维优雅地向他行礼。

“王子呀，明天我会再来。”

第二天，卡维在溪流边的树荫下找到了王子，他正吹响一片小巧的树叶，灰色的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，表情安宁而不失端庄。

他听到了脚步声，睁开眼，看到年轻的旅人正亲切地注视他。

“我为您带来了猫眼石手链和一首关于沙漠的歌。”

于是王子光洁的腕上缠绕一串碧绿的手链，水波晃啊晃，金发的旅人开口唱：

“我追寻着黄沙呀，我追寻着石砾

胡狼叼来九十九片月光为我打造竖笛

只是它在见到你之前被蚂蚁咬出裂纹

我美丽的爱人，可否让我吻上您的嘴唇？”

他一边唱着，一边用嘴唇温柔碰了一下王子的嘴角。王子的眼里焕发神采，卡维优雅地向他行礼。

“王子呀，明天我会再来。”

第三天，卡维在侧殿的书房里找到了王子，他正写一首不知名的诗歌，修长的鹅毛笔划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，背影认真而不失挺拔。

他听到了脚步声，转过身，看到年轻的旅人正热烈地注视他。

“我为您带来了一束满天星和一首关于旅人的歌。”

于是王子的怀里多了一束怒放的鲜花，花香飘啊飘，金发的旅人开口唱：

“我追寻着爱情呀，我追寻你的身影

我种植九十九瓣玫瑰取悦孤寂的心灵

只是它在见到你之前不明白何为亲爱

我美丽的爱人，可否让我吻上您的眼睛？”

他一边唱着，一边用嘴唇长久地亲吻王子的双眼。王子的脸上浮现微笑，卡维优雅地向他行礼。

“王子呀，我可算找到你了。”

于是他得以真正地直视王子的眼睛。一如卡维与他初遇，它们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，奇特的双色瞳孔映照出卡维的身影。王子望着他，第一次开口说话。

“亲爱的旅人，”他嘴角勾起，面容明亮，“请叫我的名字，请叫我艾尔海森。”

“我通晓世间书本上几乎所有的知识，却独独想不明白我生活的意义。”他对卡维说，声音低沉好听，“我翻了九十九本古书，问了九十九个智者，但谁都没能给出令我满意的回答。我此前一直坚信，终有一天能用理性的逻辑解开谜题。但直到你来了，就那么站在我面前，不说话，也不动作，单单是笑着看着我，我心里所有的疑问忽然迎刃而解。亲爱的旅人呀，那是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睛里藏着生活的另一种可能，你是镜子的另一面，是我最好的答案。”

[1][2]摘自萨福的诗

O HESPERUS! Thou bringest all things home;

All that the garish day hath scattered wide;

The sheep, the goat, back to the welcome fold;

Thou bring'st the child, too, to his mother's side.